降谷陵

締め切りの恐怖しかない!

【楼诚】不啻依稀如昨

三月的参本文,于是放出来了。希望大家多多给我评论。

这篇的文本跟书里不太一样,有些主催删掉了的地方我还是又加回去了。

bug都是我的,武汉空战的时间线根本对不上但还是拿来用了,不过反正也都哨向架空了,这样也没什么问题……的吧,这么想着。



原作:《谍战上海滩》《伪装者》

Cp:楼诚

Warning:哨向架空,时间线已死

 

世上情花万种,有一种叫生死相随。

——题记

 

“你打算怎么办?”这个声音……是谁?

 

“国内越来越不安定了,社里安排我们近日回国,到上海军区的调令都下来了。”“我服从命令。”是大哥?什么……意思?

 

一声嗤笑。“你当然得服从命令。问题是他。”明诚感觉到细小的气流划过耳边。“你家这个刚觉醒的小累赘怎么办。”累赘?我么?

 

“他不是累赘。”一段沉默。“他要是没觉醒我还能放心他一个人呆在巴黎,但现在这个情况,尤其他还是个向导……我想带他回国。”“回国?我看直接送进‘塔’里还省事点。”塔?塔!

 

不!不要!阿诚不想离开大哥!大哥明明答应过的、大哥保证过不会再让阿诚一个人的!大哥!大哥!

 

“操!”王天风一下从凳子上弹起来,抓起手边的枪用枪托砸晕了明诚,脑海里的声音终于停止。“操。”他又骂了一声,捂住脑袋喘着粗气。一边儿的明楼也没好到哪里去,和他一样抱着头喘息。

 

“你的好弟弟!”王天风恶狠狠地瞪向明楼,“浅层昏迷还能突破两个S级哨兵的精神屏障植入精神暗示。哈!”他终于缓过来点,放下手笑了起来,“明楼啊明楼,是该说你们明家风水太好,随便捡个孩子回来不但是个向导,还厉害成这样……”他意有所指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最起码是个A级!怎么样,有没有意向让他跟咱们……嗯?”明楼不理他,只是用手指梳理着明诚的头发,抚平他皱起的眉头。王天风也不催他,站到窗前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向下望。

 

远处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王天风缓缓道:“‘塔’的人来了。”“是你!”明楼噌的站起来,快步走到窗前掀开密集的叶片,果然是“塔”的车。他一时恨得睚呲欲裂,伸手揪起王天风的领子,强忍着没有一拳打上去:“你怎么敢!”王天风不怕他,拍掉他的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皱了的衣领:“他这个情况可坚持不到你带他回国。况且,刚觉醒的向导没有进塔却跟一个哨兵在一起……你嫌自己死的不够快还是他死的不够快?”

 

明楼攥紧了拳头,知道他是对的。但是他怎么能放心!和哨兵不同,进了“塔”的向导不出意外一生都将生活在“塔”里。由“塔”教授技能,由“塔”安排婚配,到死后由“塔”安葬;唯一离开“塔”的办法是参军,到前线参与斗争,在艰苦的环境里艰难挣扎,将生命完全献与国家,再没有自己。

 

他怎么舍得!

 

明楼转身快步走到昏迷着的明诚的身边,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明诚现在的样子让他不自觉地想起刚捡回他时他敏感又脆弱的时候。他温情的,带着安慰的意味亲吻他的指节:“对不起,是大哥食言了。我保证,阿诚,我保证一定想办法带你出来。等事态稍微安定,大哥一定一定带你回家!我保证,一定的!再信大哥一次好不好?”

 

王天风漠然地放下百叶窗,用他特有的沙哑嗓音宣布:“是时候告别了。他们来了。”

 

话音未落,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诚!”明诚一抬头就看见苏珊趴在向导班的门框上冲他笑着招手。“咻……”清脆尖利的口哨声顿时充满了整个班,明诚无奈的环顾了一圈看热闹的同学,整理好书本走出教室,无视了身后愈发激烈的口哨声,倒是苏珊回头笑了笑,大方的挽住明诚的胳膊。“诚,下节没课的话陪我去放映厅看电影好不好?”明诚举起手上的书:“我怎么记得下节你们哨兵班有‘自我精神调节理论浅谈’?我正打算去旁听。”“无趣!”苏珊停下脚步,拉住他的手嘟起嘴撒娇:“你一个向导旁听哨兵的课干什么啊?陪我去看电影嘛!今天正好放的是我最喜欢的片子……”明诚勾起一个笑,用没被拉住的那只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这门课对我真的很重要,下次吧,下次一定陪你去。”苏珊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明诚向一旁围观的同学善意的笑笑,不经意般地把苏珊握过的那只手揣进兜里,隐住了指间的小纸片。

 

快步走入教室,明诚找了靠角落的位置坐定,为防万一又给周围下了忽略的暗示,才小心地打开纸片:青瓷出窑,近期赴俄。

 

因为纬度高的缘故,莫斯科的夏日也谈不上炎热,甚至还需要穿着长袖,但有什么能比心火更加炽热呢?

 

工农红军伏龙芝军事学院的小操场上,明诚扬手揍翻第三个上来挑战的哨兵。飞扬的汗水与肉体倒地的撞击声彻底点燃了这批军校生的热情。在高亢的呼哨和尖叫中,瘫倒在地下的高大俄国人对他伸出手:“嘿,诚,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向导。‘哨兵里的向导,向导里的哨兵’,名不虚传!”明诚友善地握住他的手将他拉起来,半开玩笑地回应:“谢谢。不过你可不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哨兵。”俄罗斯的哨兵摇摇头,“当然,”他看向明诚背后,“你有一个很好的女朋友。”明诚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身,苏珊正拿着水瓶和毛巾急匆匆跑过来,圆润优雅的法语发音在一众俄语声里格外引人注目。明诚笑了笑,动动唇还是咽回了嘴边的“不是她”。

 

“诚!”苏珊几乎是扑上来的,她把水递给明诚,又扒着他的肩膀上上下下察看了好几遍才放手。“感谢上帝,你没有受伤。”她长吁了一口气,抬手就要用毛巾擦拭他脸上的汗水。明诚尴尬地躲开她的手,接过毛巾:“我自己来就好……呃,谢谢。”他把毛巾糊在脸上随便抹了两把,悄声无息地把团在毛巾里的电报塞进作训服的领子里。

 

这个苏珊,就不能换一种方式传递情报么。明诚埋在毛巾里郁闷地撇撇嘴。

 

“先生托鄙人描绘的青瓷今已成器,九月送返。”

 

傍晚,贵婉闯进明楼的公寓把一封电报拍在他面前:“地下党出了叛徒,现在形势危急。这个人,”她用手点点电报上的青瓷二字,“很重要!青瓷是伏龙芝出来高材生,也是上海军区里唯一的向导。”她焦躁的来回走了几步,没注意到明楼听到“向导”一词时皱起来的眉头。“我不确定叛徒知不知道这个消息,但不论他是不是知道,你都得把青瓷毫无损伤地带回来。”她仿佛下定了决心,肃立在明楼面前,双眉紧锁,嘴唇也紧紧抿着。她的脸上失了血色,眉目间透出一股决绝的味道,她说:“我会尽力拖住叛徒,不惜一切代价;而你,你要保证,尽你最大努力保护青瓷的安全。我请求你,眼镜蛇同志,我知道你能做得到,你要答应我!”她停顿了一下:“如果你们在火车站遇袭……上海地下党,就交给你们了!”

 

“贵婉!”明楼震惊的叫她的名字:用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地下党的生命去保护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用一个作战能力优势的哨兵的生命去换一个仅靠精神攻击的向导……“你疯了!”“不我没有!”贵婉的声音在抖,眼圈也红了。她深吸一口气想要平复心情,却猛地哽咽住了。“我没有。”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上海军区全都是哨兵迟早是会出事的。”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曾经的战友,由于太久没有接受向导调节,长期保持未结合状态……我亲眼看着他狂化,然后……”她无法抑制的抽泣起来,“我亲手杀了他!”

 

明楼沉默了,他想起近期愈发严重的耳鸣,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贵婉夹杂着哽咽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地钻进他的耳朵:“我从那时候就知道,没有向导不行!所以我向上面打报告……近期我也出现了轻微的失感现象……我等不到了……我也知道你自觉醒后就没有让向导对你进行过深层调节,你很优秀,我得让你活着……眼镜蛇同志,你和他是上海军区唯一的希望了!”

 

明楼最终接受了。贵婉匆匆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接头暗号:“请问莫斯科下雪了吗?”“没有,天气还暖,看雪还得等些时候。”

 

明明才是初秋,明楼却感受到了如同莫斯科冬日般的寒冷。

 

烟缸失败了。可明楼来不及悲伤,万幸的是他隐藏在火车站摞起的集装箱后,没人发现他。

 

对方来的人都是哨兵,正对火车站形成合围之势。深夜的火车站冷清得很,透过窗户看进去,火车上的人也只有伶仃几个。明楼只盼那位高材生能聪明点,惹不起就不要下车。可偏偏那人堂而皇之的下来了。火车站浓重的雾气让明楼看不清他的模样,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心里恶狠狠地给那人记上一笔。

 

周围潜伏着的哨兵未动,看来是想等他走进包围圈正中时再杀他个措手不及。本来明楼已经准备开枪吸引哨兵们的注意给他制造逃跑机会了,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人环视了一圈四周,竟把目光牢牢地锁定在了他的位置,随即他感受到了一阵精神力波动。明楼定下神,努力去捕捉这段频率,他们成功的精神对接了。

 

“莫斯科天气还暖,下雪仍需等些时候。”明楼万万没想到那人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他想。“请具象出我们所处位置的平面图,并模拟出你视线内对方哨兵站位。”明楼的思虑也就一瞬间,他努力忽略心中不好的预感,尽职的将所见呈现在两人共享的精神海里。随即,青年抬手射出了今晚的第一枪,埋伏在他右侧的哨兵应声倒地,额头上的孔洞汩汩的冒着鲜血。

 

明楼现在是真的有点佩服这个向导了,精神力与枪法结合起来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人间杀器”。不过……明楼抬手一个点射,做掉了青年盲区里妄图偷袭的哨兵……还有得练。

 

当火车站午夜的第十二响钟声落下的时候,他们身边已经没有站立着的人了。明楼跳下集装箱慢慢走近那青年,随着阻挡在两人之间的雾气越来越稀薄,明楼心中强压下去的那股不好的感觉愈发强烈。他的心跳越来越快,那人隐在昏黄的灯光后,只留给他一个剪影。可仅仅一个剪影他也能认出,那不是别人,那是……

 

“明诚!”明楼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他冲过去一巴掌抽在明诚的脸上,“你怎么敢!你怎么、你怎么……”他一把揪起明诚的领子,气得说不出话来,“你很想死是么?你想死我现在就毙了你!我怎么跟你说的?我让你好好做个学者,你真的以为参与战争是个好玩的事么!”

 

明诚被打的那一侧脸迅速的肿起来,他一言不发地避开明楼的视线,脸上的表情哀伤又倔强。明楼气不过,扔掉手里的狙击枪从腰间拔出手枪开了保险顶在明诚的太阳穴上:“想死你现在就吱一声,我亲自送你上路!”

 

明诚什么都不说,只是眼里蓄积起泪水,他放开手里已经空仓挂机的手枪,在金属与水泥的接触声中抱住了他的大哥,这个姿势拥抱并不舒服,大哥的一只手还揪着他的领子,而另一只则把枪顶在他头上,但他仍然紧紧地抱着他。明楼不耐烦的想要挣开,明诚却抱得死死的,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明诚终于哽咽出声:“你说过不会留我一个人的,可是你食言了。”明楼一愣,推拒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所以我只好自己来找大哥。大哥、大哥……”明诚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把头埋在明楼的肩窝里,那里的布料很快就被眼泪洇湿了。“大哥保证会带我回家的,可是我等了那么久,大哥都没有出现……我想大哥了,我就自己来了……”怀里人的抽泣声让明楼心都颤动起来,他缓缓扔开手里的累赘,环住明诚的腰,给了他一个真正的拥抱:“不怕,大哥在这!”

 

明诚趴在明楼的肩上,深吸了一口气,鼻间全是明楼的味道,那么的令人安心,他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胳膊却搂的更紧了。明诚把自己嵌在明楼的怀里,缓缓道:“大哥,我不想死,但是国家社稷总需要有担当的人。大哥教过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在‘塔’里五年,学会的是为忠而死,为义而亡。教授说,人因为纯粹而高尚,那些高尚的人的生命虽如流星般短暂哀艳。但是大哥,流星的陨落也是带着高贵的目的,他们从容赴死,而这种从容是不为米粒之珠所知的!大哥,我想陪在大哥身边。一颗流星划过天边太寂寞,阿诚舍不得。就让阿诚陪着你,风雨共赴,福难同当,好不好?”

 

青年语气里的小心翼翼令明楼失笑,阿诚这份心让明楼胸口温热,心像是融化了,化成一潭心水,映照出的满满是阿诚略带希冀的眼神。

 

明楼稍微拉开两人的距离,望进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眸子里,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

 

——“青瓷同志,请问莫斯科下雪了吗?”

——“没有,天气还暖,还得等些时候。”

 

“先生,这是今天的日程和您需要签字的文件。”明诚穿着笔挺的军装跨进明楼的办公室。自一九三七年上海沦陷后,不管是军统上海站或是中国地下党都遭受了惨痛的损失,明诚刚到时中共地下党真正能干事的人甚至只剩下他和明楼两个。汪伪军部上海总部建立时的卧底任务也就当仁不让的落到了明楼的头上。

 

“辛苦你了,阿诚。”明楼从文件中抬起头来,他摘下平光的金丝眼镜,接过明诚手里的日程表查看:“十点战术分析会,十一点半武装研究部视频通话,下午一点记者会……是关于日军第三战区惨败的?”“是的先生。”明诚压住翘起的唇角,装模作样的清清嗓子:“不是我军不努力,都是国军太狡猾!”“嘿你小子!”明楼用手点点他,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反了天了是吧?”明诚调皮的吐吐舌头:“发言稿秘书处都做好了,您中午熟悉……一下?”刚刚还满脸笑意的明楼突然双眼失焦,表情也空洞起来,把明诚吓了一跳:“大哥?大哥!”

 

不对劲儿!非常的不对劲儿!明楼的呼吸急促起来,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明诚单膝跪在明楼旁边,用泛着凉意的指尖握住明楼的手,不知道怎么是好。他手忙脚乱的翻着明楼衣服的口袋,嘴上不断呼唤着他的名字。没有随身带药,那应该不是常发的病症;信息素正常,也不是结合热;手心温热,脉搏除了略急促外没有别的异常,近几个月的体检报告他看过,应该也不是脏器的问题……等等,体检报告?明诚迅速回忆着报告上的内容,明楼,S级哨兵,精神评定……

 

“阿诚?”明诚一个哆嗦,条件反射性的抬头,“大、大哥!”明楼正关切的看着他:“怎么突然蹲在我面前了?”他反手握住明诚,“手还这么凉。”“大哥?”明诚有点懵了,怎么回事?明明刚才大哥还……“怎么了?”明楼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看着他。“没什么……”不对,这不对!明诚收回自己的手,他低下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鞋尖,突然转身离去,明楼看着他匆忙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下是瞒不住了……

 

明楼,S级哨兵,精神评定:激素紊乱。

 

“喂您好,我是明楼明集团军长的参谋长,阿诚。”明诚回到办公室,迅速找出明楼最近的体检报告单,锁上门才拿起电话拨号。“我奉明集团军长之命了解一下他的精神评定……”他一边说着一边找笔,却在听见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被惊得连笔都拿不住:如果明集团军长还保持未结合状态,两个月后肯定会出现激素危象。很有可能狂化、失感,甚至……死亡。

 

放下电话,明诚像失了全身力气般顺着办公桌滑倒在地下。他就着这个姿势蜷缩起来,把脸埋进膝盖里,房间内一片死寂。

 

“大哥!”明诚急匆匆地推开明楼办公室的门,“你……”他转过拐角的屏风,才看见还有其他参谋在里面。明楼沉下脸,“着急忙慌的像什么样子!”他重重的把杯子放在桌上:“你们都下去吧。”“是。”参谋们个个应了声收拾好战报册鱼贯而出。

 

待人都走干净了,明诚才走到明楼桌前,他深深的看着明楼。明楼被他盛满哀切和痛苦的眼睛看得十分内疚,他避开明诚的目光,掩饰般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大哥。”明诚叫他,“我已经跟地下党的同志联络过了,他们说近日就会派优秀的向导来。”“什、什么?”明楼差点把茶水喷出来。难得看见明楼这么惊讶的样子,明诚心里的酸楚却更甚:“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了。”“你别听他们瞎说,哪有那么严重。”明楼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心里却更虚了,“不过是几次失神而已。”“我已经确认过了。”明诚面无表情的把手里抱着的论文放到桌上,“我查了很多的文献,你的情况远比报告上写的更加严重。”明楼深吸一口气,假装没有注意到明诚话语间流露出的关切和担忧,面上仍是一片平静。“你保持未结合状态太久了,而且从来没有接受过深层的调节……你的激素水平已经到达了警戒值。”明诚失神落魄的站在明楼面前,用几乎耳语的声音说:“这样下去你会死的……我不要你死……”

 

明楼心里一慌,他站起来掰过明诚的肩膀让他抬起头来,那双曾经流光溢彩的眸子里此刻黯淡无光。明楼心疼的绕过桌子把他搂进怀里,用手一下一下捋着他的背,难得的轻言细语:“别担心,我没事的。乖啊,我听你的还不行么,没事了、没事了。”明诚情不自禁地把头往他怀里蹭了蹭,感觉到明楼一僵,知道自己动作太亲密了,他马上直起身来,心里却难免有些失落。

 

“既然大哥答应了,那我就先出去了。”明诚收拾好情绪,低着头就要走。但刚转身就被明楼叫住了。明楼的语气有点尴尬:“阿诚啊。”“恩?”明诚没有回头。“那个,”明楼心猿意马的自我斗争了一会儿,才试探着说:“你……不就是向导么?”“是啊,怎么了?”明诚被明楼问愣了。“……没什么。”明楼看着明诚没有反应,刚刚还忐忑不安的心顿时跌入谷底,“你去忙吧。”明诚摸不着头脑的点点头,捧着文件出去了。

 

待到进了参谋部的大门,明诚突然开窍了:哎?他是刚刚不是问我是不是向导来着?

 

参谋部的人今天都觉得明参谋长疯了,没事儿扔什么文件玩儿啊,看着铺了满地的报告,再看看早已消失在门口的明参谋长,某些人默默地在心里记了两人貌合神离一笔。

 

“嗯?”明楼一脸诧异的盯着刚离开没几分钟又奔回来的自家参谋长,“怎么了?”“我愿意!”明诚跑得气儿都没喘匀,“明楼,我说我原意!”“什……”明楼话问到一半,脑袋里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你同意啦!”他一下子跳起来,丝毫没有平时沉稳严肃的样子,“我,我……哎!我何其幸运!”他的手握住又张开,有点无措的看着明诚泪水盈盈的眼睛,那双黑亮的瞳像是雨后的星空,璀璨夺目。

 

终于,明楼走上去环住他,他们额头抵着额头,亲密的靠在一起。“别动。”明诚低声说,“让我帮你做一次彻底的精神疏导吧。”

 

看不见摸不到的精神触丝将他们包围住,感觉到明楼放松了精神屏障,明诚深吸一口气,仔细的搜寻着面前哨兵的精神波动。

 

每个向导进行精神调节的方式都大相径庭,对于明诚而言,这种感知可以称为“具象”。他能够把每个哨兵的精神波动具象化,像是初次觉醒时看到属于王天风的山峦,像是入党后看到过的属于苏珊的花海,像是那个俄罗斯哨兵的戈壁。

 

可这是什么呢?他茫然的看着明楼精神海中的黑雾,他本以为那是乌云,可这浓稠的黑代替云层遮蔽住了天空,逐渐弥漫到精神海中的每一个角落,接着向他压过来。这黑雾似乎有实感,却又感知不到确切的形状,明诚站在精神海的陆地上仰望天空。黑雾在他身边越聚越多,他已经感受不到光亮。漫天的黑里,他感到了窒息。

 

“明集团军长!”明诚一下子清醒过来,他难以置信的低下头,明楼正掐紧了他的脖子。李参谋冲过来拉开明楼的手,“这、这是怎么了?”终于被松开的明诚扑倒在地上低低的咳嗽。

 

“你出去。”明楼的脸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他看向自己的手,目光中流露出难以置信。李参谋被吓得一抖,有些为难的一步一顿的走了,看起来像是怕他们再打起来。门彻底关上,办公室回归沉寂,只有明诚压不住的咳嗦声和喘息声回荡在偌大的房间里。

 

“还好么。”明楼有点不知所措的在他身边蹲下,他拉住明诚的手,没有忽略对方一瞬间的瑟缩。“对不起,我不知道。可能是我从来没有做过深层调节……我……”明诚用食指抵住他语无伦次的唇,他又咳嗦几声,才开口:“刚刚那个情况,好像是……”“共鸣阻抗。”明楼说着,感觉心跳几乎停止了。

 

根据哨兵和向导的精神互动是否顺利、向导对哨兵的调节是否高效,可以将共鸣的情况大致分为完全共鸣、衰减共鸣、部分共鸣等。而共鸣阻抗,就意味着哨兵和向导的精神属性严重冲突,两者之间无法建立有效的精神互动,这在哨兵向导中也是极为少见的。

 

“还好,”明诚硬扯出一个笑,“我还没有给他们打电话拒绝上面调来的向导。我会尽快安排好先生和他的见面事宜,没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他站起来夺门而出,把明楼的呼唤密封在办公室里。

 

怎么会共鸣阻抗呢?他想。怎么就共鸣阻抗了呢?

 

眼泪滴落在光滑的木地板上,又慢慢蒸发消失,消弭了一切能证明他曾脆弱过的痕迹。

 

“明参谋长,电讯处截获到国民党密电。”李参谋把电文纸放在明诚的办公桌上。“知道了,出去吧。”明诚漫不经心的挥挥手。他拿过那封电报迅速的解了密,再看电文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武汉告急了。

 

武汉的形势严峻,只有老兵去才抵用。而上海的情报站都还刚刚复兴,能胜任救急任务的非他或明楼不可。如今上海沦陷,若是趁着这个时候把明楼转移出去……明诚把电报折好藏进抽屉的夹缝中,这件事,到此为止。

 

“明集团军长,武汉战区展开拉锯战,目前战况十分激烈。”明诚拿着最新的战报敲开明楼办公室的大门。“阿诚。”明楼站起来,示意明诚把战报放在桌上。

 

他缓缓踱到窗边,注视着街上的车水马龙:“自从上海沦陷后,‘上海军区’就已经不存在了。军统站、地下党都已经名存实亡。雪上加霜的,中共方面又出了叛徒,那场恶战后上海地下党的有生力量仅剩我们两个。”明楼抓紧了窗框,声音因为巨大的悲痛而沙哑。明诚站在他身后一步的地方,没有说话。“我们慢慢的复苏它,冒着生命危险搜集着仍愿意斗争的同志们。可自从汪伪军部成立,人员一波一波的撤离,留下的越来越少……我知道,上面是打算放弃上海了。”

 

明楼神情晦涩,他转过身面对明诚,声音变得激愤起来:“你看到了么,阿诚!”他的手指向窗外,“这是上海,这是他们都已经准备好舍弃了的上海!可是我明楼,生于斯长于斯,将来也要埋于此!我从来没有辜负过这座城市,我不知道为什么上天会这样惩罚我!我眼睁睁的看着它沦陷,我看着这片土地上汉奸倭寇横行,看着善良正义的人不断死去;上海民不聊生,光天化日之下贼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猛地顿住,眼中蒙上一层愤恨的湿意,“我看着这座城市变成了外国的租界、变成了汉奸统治下的孤城……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你懂么阿诚!”

 

办公桌上,明诚为明楼争取来的调令夹在战报之间。明诚低下头,明楼永远都懂他,而他却不懂明楼了。

 

明楼脸上的激愤褪去,只留下无限的寞落,他迈过两人之间那一步的距离,将明诚搂进怀里,“我的爱人,请不要为我担心。我所坚守的位置,是你的家园、你足下的土地。”他小心翼翼的亲吻了明诚的额头,又在明诚倾身过来时俘获了他的唇,赠予他一个别离的吻。“阿诚,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有其它向导。我会等你回来。我是你的,正如同你是我的。”

 

明诚截下的急讯静静地躺在明楼手边的抽屉里:武汉事态严峻,急求援。

 

“明诚参谋长!”林参谋急匆匆的跑进临时作战指挥部,“前线急报!”明诚放下笔,疾步走到巨大的作战地图前:“怎么回事?”“一个小时前——”林参谋声音都在发抖,“日方第十一师团以空军为先发部队,对我军进行了突袭。我军步兵旅伤亡惨重,基本不成建制!”

 

明诚瞪大了眼睛,他用手在地图上比划了几下,步兵跟不上,武汉的防线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而要补上这个漏洞,唯一的办法是——空军。

 

“通知空军第四大队,做好飞行准备,即刻起飞。”明诚快速的翻看编制名单,这几个中队的成员都是哨兵,而且几乎都是新人,他压住心里不祥的预感,在作战地图上标明了估测的相遇地点,拉住林参谋:“叫他们小心,先找值班向导调节好五感再去。”“是!”林参谋领命而去。

 

十二分钟,国军击落了十二架日机牺牲五人。明诚站在嘈杂的机场里远远地看着那些生还的战士们,没有胜利的喜悦,唯余失去战友的痛苦。

 

战争还在继续。

 

“借调的援军快到了。”林参谋多日以来紧绷的神色终于放松了些许,“按您的要求另提了另一个指挥官来。”“嗯。”明诚翻看着报告,“近日日军攻击愈发激烈,周边的炮火支援做好了么?”“弹药还算充足,应该问题不大。”“好,”明诚把目光转向作战地图,“注意防空掩护。”林参谋面色凝重起来:“经过近日的激战,我们已经没什么像样的防空火力了。不过按战损比看,估计敌军也一样。”“这种情况下,敌军一旦出动空中火力——”

 

指挥部外突然有人敲门,林参谋匆匆的去了,回来的时候拿着一封战报。“敌军派出了六个编队三十六架战斗机、十六架轰炸机,向我军阵地发起了攻击。”明诚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深沉起来。经过数天的损耗,此时前线能出动的飞机或许还有,可还有战斗力的飞行员却只剩不到二十个。

 

犹豫良久,“我去。”明诚轻声说,“援军带着一个指挥官,后续的作战安排完全没有问题。”“可是明参谋长,这是五十多架飞机啊!你们一共二十几个飞行员能干吗?”林参谋觉得他疯了,这几个飞行员都还是预备役的新兵,没有丝毫作战经验,对敌时这二十几个年轻人能不能自保都是个大问题。“没事,”明诚笑了笑,“只要掩护我飞到敌军之中,我就有办法阻止这场战斗。”“怎……”林参谋一愣。“你忘了么,我是个向导啊。”明诚说着,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半小时后,一队二十三架伊-16战斗机编成的中队起飞了。由明诚担任长机,其余均为僚机。二十三人由明诚为媒介连接起彼此的精神海,以加强安全系数。所有人的命令一致:掩护长机进入敌阵中,然后立即返航。

 

相遇的时间比他们预估的更短,虽不能确定对方的空军水平,但在己方都是飞行时间很短的新手,必须保持数量上的优势,以最短的时间冲入日军飞行编队中央。明诚咬着牙提高了发动机功率。日军的阵型像一把尖刀一样插入阵中,搅乱了他们排好的阵型。年轻的飞行员慌张无措的向长机请求指示,明诚猛地拉高机身躲过日军的子弹:“犹豫什么,打啊!”

 

六十码,自己的精神力能覆盖到那么远么?明诚不忍再看身后的僚机,他打光了固定机枪里的子弹,身体彻底放松下来。打光了子弹的飞机就是没有攻击性的铁疙瘩,陷入敌军阵中的伊-16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明诚没有去管,事实上,他正陷在自己的精神海里。与其他人都不同,他的精神海真的是一片大海。明诚能感觉到海的躁动,他闭上眼去感知精神的极限,那是隐藏在他精神海里的某处的引线,一旦点燃,大概会尸骨无存吧。

 

再见,明楼。他想。

 

在向导自爆引发的精神震荡中,没人发现,那架伊-16的长机驾驶员从破碎的窗口消失了。几分钟后,方圆六十公里的飞机均坠毁。参谋长殉职。

 

明楼坐在汪伪政府上海总军区的办公室里,听完夜莺给他转达的消息,沉默了许久。夜莺被这沉默压得喘不过气,她盯着白炽灯的绿灯罩,久了只觉得头晕眼热。明楼的声音像是从世界的另一头传来的。

 

他说:“瓷瓶碎了又怎么样,他本来就是从土里来、在炉火里造,他终究是要回到土里去的。如果这个瓷瓶,可以砸破日寇和汉奸的头,如果他碎的声音,可以唤起所有中国人的心,那他就碎的有价值。”

 

在夜莺看不到的地方,明楼的指甲刺破了手掌。

 

我怎么会傻到以为送你离开敌后就安全了呢?是了,上海的斗争形势虽严峻,到底也比不上正面战场真刀真枪的血拼肉搏。你曾经对我说“男儿心如剑,只为天下舞。”为国尽忠、为义而亡是男儿的天命。可这又怎么能归于天命?时代的车轮滚滚而行,他总是不理个人意志决意向前。说什么天命攸归,其实是身不由己。在时代的洪流里,不得已的被卷着走。

 

每个人都或自愿或被逼的把家国扛在了肩上,在自己选定的道路上彳亍独行,有的人幸运,遇到了和他志同道合的同行者;有的人孤独,前行的路上只有他一个人;而我呢,属于不幸者,我找到了能理解我思想和灵魂伴侣,却以保护的名义将你从身边推离,最终永远的失去了你。

 

明楼把目光移向书架上一本手工装订的册子,挥挥手让夜莺离开。他踱到书架前,伸手抽出那本明诚亲自筛选、抄写的书册,封皮上工工整整的“哨兵自我精神调节”刺痛了他的眼睛。在无人的办公室里,他抱着那本书,像孩子一样哭出声来。

 

只恨我不能陪你去死与你生生死死终相守

 

一九四五年日本战败,汪伪政权也随之瓦解。明楼在坚守了六年之后终于看到了胜利。他站在昔日的汪伪军部门口,抬头望着天空。似乎在倭寇汉奸都被清除后,上海的天也变得明亮起来。

 

他沿着银杏大道走下去,他和阿诚曾在这满街金黄中漫步;走过河畔边的公园,路树旁的长椅上,他在看书,明诚在喂鱼;穿过百乐门旁的一条小巷子,在那里他们曾假装亲密的爱侣骗过了巡逻的守卫;最终,他来到他们曾经重逢的地方在——火车站。

 

他在门口顿了顿脚,还是迈了进去。日军撤退时曾有过一次凶猛的反扑,飞机上投下的炸弹炸断了铁轨,爆炸的气浪冲垮了站台上的支柱。行走在这空旷凌乱的火车站里,明楼却感受到一股奇异的心安。他像是被一种神奇的力量牵引着,走向他和明诚曾经相遇的地方。

 

像是本该如此,那里早有一个人在等他。“阿诚。”明楼喊他,站定在离明诚几步远的位置。“大哥。”明诚转过身,对他绽开一个笑,撒娇一般的冲他张开手,像是要讨一个拥抱。明楼不动。“好吧好吧。”明诚似乎无可奈何的张着双臂走过去,越走越快,飞奔着扑入明楼的怀里:“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见到那人便有一种露珠在花叶上,轻轻颤抖的喜悦卑微。

 

明楼没有问“你是不是真的”这种傻问题,他抱紧了明诚,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都在颤抖:“我一直不相信你会死。我总是感觉,在千山万水之外,你依然在等待着我。”明诚安静地趴在他怀里:“我会一直等着你的。”明楼听着明诚的回答,差点落下泪来。

 

独身夜行的人所不能抗拒的,正是远方坚定地等待。

 

“你知道吗?”明诚反手扣住明楼的手,“救起我的那户人家的老人曾告诉我‘只有心与心能穿魂越魄,使千山万水荡然无存’。我能感知到,你仍在坚持,从未放弃。”“什么呀。”明楼没忍住笑了,“我们共鸣阻抗。”“不是精神力,是心灵。”明诚牵引着他的手捂在自己的胸口:“那次死里逃生,我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精神力,即便这样,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明楼一笑,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结合证明:“求之不得。”

 

“你这是骗婚!”明诚瞪大了眼睛,伸手想要去抢,却被明楼收紧的手臂锁在怀里。他们交换了一个温情的吻,明楼用手指挑断两人唇间的银丝:“你知道么,人生最可怕的是等待。”明诚红着脸笑了:“可是,最值得的也是等待。”

 

此际,两只伸出的手终于相握,越过了万水千山,亦接近了幸福。

 

有些人一辈子相处也只是个温暖的陌路人,彼此点头问好,互相关照几句,此外难有其他;有些人与人的相识,也可是已是花开花落般的淡漠,彼此长久的没有交集,只是知道彼此的存在,待到遥遥一见时,却已是三生石上旧相识,昨日种种只为今日铺垫,相悦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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